离了余府,华灯初上。

    春日里的夜要稍闹热一些,被困了整个凛冬,人都愿意在夜还不深时出来走走。傅成在稀疏的人流里独自往家,这条走了许多年的路,今儿却叫他觉得陌生。

    杆上挑着的灯笼叫他陌生,遥远的城墙也让他陌生。只因他六神无主,魂不归体。他的魂丢在余家了,在那间阔绰的卧房里,留在了那张青灰的帐子后头。

    浑浑噩噩的回到家,金龙已等在门口好久,见他脚下有些发虚,便走过去扶他:“少爷,七拐八拐的,我总算打听着了。”

    傅成这才醒过来,挺直腰杆神色微重:“说。”

    “原是从‘翡翠轩’传出来的,具体是谁传的不知道,不过,何家大公子常去那儿喝花酒。上回梁公子冠礼,我曾说隐约见鬼鬼祟祟的身影,现在想来,就跟那何家大公子身形差不多。”

    傅成细细琢磨,将何从抚前些日子来说亲的事与这些流言蜚语稍一联想,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,想来他们家是打算釜底抽薪,先将傅成名声毁于一旦,好娶他家的女儿……

    他冷笑一声,吩咐金龙:“去梁府传话给梁公子,就说我约他明日在屿楼相见。”

    金龙得令,调转头就赶往梁府。

    傅成自往里走,换了身衣裳,去大饭厅用饭。他家人口不多,简简单单的五口人,故而吃饭都是在一处。

    一家人都在了,见了他来,丫鬟们才开始摆饭。饭桌上安安静静的,连他那小弟都一反常态的老实,傅成往嘴里送了一筷子,便搁下碗说:“父亲母亲有什么想问的,就只管问吧,这样憋着岂不是憋坏了?”

    大夫人斜看傅尚书一眼,见他使了个眼色,便虚咳一声,也搁下碗来:“也不是什么大事儿,就是这几天风闻一些闲言碎语,我和你父亲都没放在心上,你若是听见了,也不必较真儿,……你听见没有?”

    “儿子听见了。”傅成两手撑膝,一派坦然。

    “啊……”大夫人略微尴尬,笑了一下,又将碗端起来,往小儿子碗里夹菜。傅尚书指望不上她了,将心一横,亲自过问:“我听说你和余家那小子……我猜是假,所以一直不问,今儿你既提起,我就不得不问了,可是真的?”

    傅成默了一瞬,仍旧坦诚道:“是真的。”

    傅尚书心里沉了一下:“你原来说自己的婚姻自己做主,难不成也是为了他?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

    他半点不掩饰,将傅尚书准备好的一车话都堵了回去,开口只是和和气气的诱导:“你可知,外头说起那梁家那小子,都尽是些污言秽语,那还是圣上赐婚。若你也这样,只怕更为人诟病呢。”

    “儿子不怕,”傅成坦荡地将饭桌上的人巡视一圈儿,眼睛落回他父亲身上:“至于前程,儿子相信,靠的是实力,不是这些流言能左右的。”

    见他似乎已定了主意,傅尚书也不再多说,只警醒他:“纵然你要娶个男妻叫我想不通,但我和你母亲既然答应了让你自己做主,我们自然也不会横加阻拦,只是要告诉你,余家是万万不会答应这门婚事的,余大人和我同朝多年,我知道他的性子,素来就顽固迂腐,认定了死理打死也不回头,你这事儿,恐怕难办啊……”

    “父亲放心,”傅成朝他笑笑:“儿子自己的事儿儿子自己办,父亲不必为难,只是有一事儿,传言越演越烈,恐怕何大人届时还会来找父亲说亲,父亲万不可答应他就是了。”

    傅尚书端着碗哼了一声:“我断不会答应他!”

    如此,纵然外头风言风语,却乱不了傅家的军心。何从抚聪明一世,却料错了这位尚书大人,这些他虽在朝堂上左右逢源,性子也温和有礼,但看他高官厚禄,却连个妾室也没有,就知他对夫妻人伦有另一番见解了。

    第二天梁锦一下学,就带着何须问一起去赴傅成的约,天天在府里吃饭也没意思,再好的山珍海味也吃厌了,时不时的就要带何须问出来常常鲜。